賈平凹先生曾有過《五十大話》的篇什。之前，還讀過他的《四十說》。感文傷懷，不覺自己就邁進(jìn)了五十歲的門檻。當(dāng)然，此非彼。不過，每個人在經(jīng)歷這道門檻的時候，或多或少都會生出許多感慨。

　　人生就像一杯水。五十了，這杯水喝了多少？還剩多少？每個人的心里都很清楚。人生更像一天中的太陽，偏西了，離山埡還有多高？離沉落還有多久？太陽有再升的時候，人生沉落了就永遠(yuǎn)也醒不來。莫道桑榆晚，落霞尚滿天。這句用來安慰的話，我是不怎么相信的。我喜歡年輕，充滿朝氣與活力。平日與同學(xué)和差不幾的同事說起，有說奔“五”了，有說奔“六”了，一番爭執(zhí)之后，再互相照照面。悠然間，竟然有了白發(fā)，有了眼袋，有了老年斑，有了魚尾紋抬頭紋。于是，感嘆之，人生說短，就真的短暫不過。五十了，現(xiàn)在要開始倒著去數(shù)。馬年元宵節(jié)和情人節(jié)重合，按歷法推算，據(jù)說要二十三年后才能又一次相遇，不知天下這個歲數(shù)的有情人到那時還能否浪漫？

　　不久前，女兒買了個新手機，她拿到對我一照，說手機顯示您的生理年齡才四十三哩。我說，不要玩這樣的把戲，鬼才信，哄不到你老子哩。是了，人到五十，就有了死亡的意識，許多人生的體悟都在歲月的銷蝕中得到了應(yīng)證，該回歸本真了。

　　父母大人還健在，因此我從不過生日。然而，這一天，父親從鄉(xiāng)下給我打來電話，祝我生日快樂。我聽著電話，竟然一時語塞。我愣愣地呆了許久，不知道怎么回答，當(dāng)我接完電話，已是滿眼淚水。妻子問我，你怎么了？我說，煙熏的啊。

　　父母皆是古稀高齡。母親身體尚可，只有點胃病，時常帶幾副中藥回去，吃了便好。父親身體有些糟糕，冠心病、關(guān)節(jié)炎、坐骨神經(jīng)、腰椎凸出折磨著他，一年四季藥不離身。多年前，他們跟我在城里住過一段，后來因為兄弟結(jié)婚生子，他們被接回鄉(xiāng)下。再后來，兄弟兩口子外出打工，父母便成了留守老人，侄兒侄女成了留守兒童，老老小小共同守望著歲月白駒和一個失去生氣的家園。此情此景，免不了傷感。

　　古語說，三十而立，四十而惑，五十而知天命。年輕時，不太理解這話的意思，如今到了“知天命”的年紀(jì)，似乎一下明白過來。正如賈平凹說的，人的年齡是了不得的，不到一定年齡就無法理解一些問題。然而，當(dāng)我能理解了，卻總覺得失去太多，醒悟太遲了。

　　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夢想。十五歲高中畢業(yè)，做過兩年木匠教過一年書，感覺非希望所在，便跳槽了。于是，去了部隊，干滿三年，立了兩次功，嘉獎一次，也便火燒牛皮回頭卷了。后來招干，輾轉(zhuǎn)了幾個鄉(xiāng)鎮(zhèn)，干了十八年。再后來，便進(jìn)城了，迄今整整十年。這些數(shù)子是消磨掉的歲月，是增長了的年輪，是五十年的人生軌跡。喜歡舞文弄墨，真的少，假的多。除此之外，還有不斷消耗掉的酒食和制選出的垃圾！

　　人生最無賴的是違心地去做事和昧著良心去做人。自己做過多少蠢事，想想，心都在滴血。但不明白的是仍然還要蠢卵樣地做下去。其實，我還算個明白人，知道自己幾斤幾兩，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。知非詩詩，未為奇奇。我常拿這句話來辨別自己的是是非非，不斷修正自己，努力使自己褪去傲氣和鋒芒，讓內(nèi)心不斷豐富和強大。人，不僅僅只是一個外殼一副皮囊。

　　五十歲后作何規(guī)劃？日前和幾個同庚的朋友相聚問起，我無法作答。再問問他們，也很茫然。記得幾年前給金克劍老師賀六十大壽，壽誕的廳堂前寫著：人生，從六十歲開始！我算是被征服了，只幾年光景，他便寫出了八十萬言的《屈原故里在大庸》的煌煌巨著。我想，他是一棵山崗上經(jīng)風(fēng)迎雪的小老樹，永遠(yuǎn)都那么青枝綠葉、堅韌挺拔。還有陳自文先生，八十高齡了，一生致力方志研究，幾年前還病蔫蔫的，如今仍能洋洋灑灑大塊以文章。想想，我輩賴何？

　　五十了，還是有所打算的，仍然要寫寫畫畫，去假存真，與出心靈文字，畫出心靈之境，算是一個交待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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