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田滿林
總以為文學(xué)是一個人與社會和自然的對話,表達的是內(nèi)心深處委婉纏綿的柔情。靈與肉是它的本質(zhì)屬性,真善美是它永恒的追求。而寫作是一項齋戒沐浴過后的神圣行為,純粹的文人堅持的是“我手寫我心”,是在迎著朝陽時不經(jīng)意的感嘆,是在靜夜里仰望星空時的輕快的呢喃。近兩年來,青年女作家朱潔瓊把她和她的金巖捧到了我的面前,那種樸實的泥土味,濃醇的親情味給了我一種清新的感覺。無意間,從讀她第一篇作品起,至少讀了十篇以上了。
金巖是一塊充滿靈氣的土地,那里遠離鬧市,流水潺潺,樹木蔥蘢,溪流、峽谷,還有沙灘,對于一個易感的人,這一切就是創(chuàng)作的的源泉。而這塊土地上保留著的古老民居,人們千百年沿襲下來古老的生活方式和人性之美,那就是創(chuàng)作的直接動力了。出生并在這里成長起來,朱潔瓊是幸運的,能用自己的雙手把這里的美好展示出來,朱潔瓊是聰明的。
然而,上天把她帶到這個世界的時候,順便塞給她一系列的麻煩。在鄰居眼中,她是“貓兒家要送人的四丫”,擔(dān)驚受怕充蝕著她的童年……羸弱的父親帶著她去水磨坊磨稻米途中,突然“倒在太陽色的大地上”,怎么喊也不答應(yīng)。她以為父親死了,就一個人用蘆葦把父親埋起來。父親沒有死,是患了肺結(jié)核。小姑娘的家“像一座孤島,荒蕪在村莊中央,連從煙囪飄出來的煙塵都帶有死亡的氣息。沒人敢來”。 父親去柳州治病,小姑娘“每天在水磨坊邊等他”。她根本不知道父親還能不能回來。后來母親改嫁,父親另娶,一個家分成兩半。她頭頂?shù)谋驹撚筛改笓纹鸬奶炜兆兂闪藸敔?,可爺爺給予她的是“陪伴她的整個童年的仇恨記憶”。面對“兒時要把我送人的爺爺”,她“夜里聽到隔壁傳來爺爺如雷的鼾聲,才會踏踏實實地睡覺”。以至于“看到爺爺和陌生人說話,我就疑心他們是不是又在商量把我往哪兒送了”。在別人家孩子走進課堂的時候,她還在田埂上喂她家的大水牛。就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,爺爺還在固執(zhí)要求入贅。小姑娘屋露偏遭連夜雨的境遇,不止一次震顫我的內(nèi)心,恍惚中,我記起了自己的童年。讀著她的作品,感嘆她的身世,聯(lián)想到自我。主體、客體和載體無形中不自覺地聯(lián)系在一起了。
“生活對我來說就是一次艱難的航行,但是我又怎么會知道潮水會不會上漲,及至淹沒嘴唇,甚至?xí)q得更高呢?但我將奮斗,我將生活得有價值,我將努力戰(zhàn)勝,并贏得生活。”梵高的這句話真實地反應(yīng)了她的處境,也激勵著她不斷掙扎。幼小的童心承受著不能承受之重,朱潔瓊敏感而孤寂。很多時候,她只有和身邊的牽?;?、狗尾巴草、草蜻蜓、螢火蟲、蝴蝶對話,和大水牛、水鴨、紅鯉魚作伴。在她的作品里,這些動植物幻化成親人的影子,填充著她失血的童年。讓人一詠三嘆。月光下,童年里那只蛐蛐兒從鄉(xiāng)間走來,帶著母親、祖父、祖母的影像,飛進她蝸居的城里,來到她的床前。“唧唧吱”……就是循著這只蛐蛐兒在深夜里的叫聲,朱潔瓊無數(shù)次回到了故土,但是她困惑而迷茫,長期獨自在情感的荒漠里跋涉,用自己的方式尋找生命中缺失的一切。
小姑娘在金巖生根發(fā)芽,又從這里揚帆出發(fā)。“不識廬山真面貌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”文字撫平了她童年的憂傷,又帶給她一些意外,縣城一個單位接納了她。在合適的距離看那片熱土,反而更加清晰和客觀。她忌諱或者一度極力回避的話題,她已經(jīng)有了清晰的評價。她接納了拋棄他們一家而狠心嫁到河對岸的母親,她在《陪母親慢慢變老》中說“母親,我們怎么會拋棄你呢?是的,你不完美,還很自私。自私的把愛情當(dāng)做你生活的全部。但是,天知道,這也是所有女人最溫柔的夢想啊。我們會陪在你身邊,和你一起慢慢地在歲月的時光里變老……”。在《情未了》中抱著爺爺,看著他慢慢閉上眼睛,深情地呼喚著“爺爺,如果有來生,我還愿意做你的孫女兒,不,做你的孫子,再續(xù)今世之緣”。我深信,卸下心頭這兩座大山,對于朱潔瓊來說,情感上的疙瘩就徹底解開了。曾經(jīng)讓她很無奈、也許很抗拒的故鄉(xiāng)成了她挖掘的寶庫?!短焓乖谂凇贰ⅰ段衣牭搅四愕穆曇簟?、《一朵花的等待》、《蟲兒飛飛》等作品像是一曲曲綿長的音樂,在夜空中低徊,濃烈雋永。人們清晰地看到金巖的四季如此分明,村莊充滿生機,野外萬物在恣意生長,分明是一處人間樂土。
和朱潔瓊照面不過兩三次。她給我的印象是若有所思,并顯得有些卑怯、孤寂。我曾試探著問及她的作品,她很坦然地說:對,文中的人物就是我的親人。
她走上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的時間不過三年,看得出,歲月和文字已經(jīng)撫平了她的創(chuàng)傷。她離開了老師崗位,卻沒有離開金巖。其中三分之二的作品是進城以后完成的。讀了她的散文,很容易讓人產(chǎn)生一種沖動,那就是回到過去,趕緊梳理那些似曾相識的苦難和親情。也許這就是文學(xué)的力量。
“現(xiàn)在除了編輯和一部分文學(xué)愛好者,誰還看文學(xué)作品哦。”這是和我在一起工作的一位資深文字工作者閑談時發(fā)出的感嘆。我在想,其實人們還是需要文學(xué)的。時下,與其說是人們疏遠了文學(xué),倒不如說是某些文學(xué)作品遠離了本真,市儈和功利成分太重,讓人們反感。
文學(xué)的教化功能能彌補政治的單調(diào)、宗教的空幻,使人們在淚水漣漣或者是一詠三嘆中獲得心靈的慰藉。真正碰傷人們心靈世界的文學(xué)就是我們這個時代需要的。朱潔瓊的系列作品無疑讓我得到了這種快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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